【弥水灯火】孙传红:做自己的摆渡人

任何事物都阻挡不了时间的洪荒之力，黑发蜕着时间的洗礼渐渐变白的时候，已然明白，在这世间行走的历程似乎匆忙而有紧迫感，在不断目送的岁月里，一切都渐行渐远。人在走向终极逆境的过程中，无论怎样的绚烂和繁华，在生命的尽头不过是一个苍凉的句号。经历过凉薄、寒冷，当明白伤痛和死亡是真实客观存在的意向，才能真正在生活的路上生出心灵的炭火来。生活总有或大或小的褶皱和沟壑，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经历的似乎成为自己思考的富矿，总在混沌之后豁然开朗。

回  收

雪小禅曾经说过：人到了一定年龄是往回收的，收到最后，三两知己，一杯浅茶，一段老戏。因了她的这段话，越来越体会到“回收”这个词的意义和份量了，也越来越喜欢这个词。每个人的生命从最初的本真纯洁到生命之中的坎坷拼搏及生命之末的超脱淡然，这便是一个回收的过程。

真羡慕台上放着的佛像，什么也摇动不了他入定般的安详和低眉慈目望着众生的姿态，我们只是在烦恼网里过日子的凡人，怎敢企及那光明无碍的境界？曾经一度以为一个人的灵性永远是蜷缩在壳里的蜗牛，负重前行，舍不得，放不下。“你越来越有菩萨相了。”不止一次地听到这句话，这是对一个人的高度评价吧，那是慈悲与欢欣、淡然与从容在一个人身上的折射，是一个人历尽千帆之后的回收，回收不是明哲保身，不是隐世遁藏，而是大彻大悟后的宁静与超然，是负累前行中的删繁就简。

口口念念、历经几年之久的减肥计划终于在今年实施，曾经认为如此困难的节食减肥今年突然就做到了，从最初的饥饿到历经几个月的坚持，在我眼里反倒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面对美食的诱惑时我竟然做到了岿然不动。随之而来的便是饮食习惯的改变，崇尚清淡与寡欲。当有人吃惊地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个词：“回收。”或许到了一定年龄，连肠胃、连一个人的需求都是要回收的，在不断地做减法。

不再旁逸斜出，不再暴虐戾气，不再见怪不怪，任何事物的存在皆有它存在的理由。假期，不断地在和低俗的人交恶，陌生的也好，熟悉的也罢，生气之后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而是反观自己是自己修为不够，心量和器度不够宏大。回收的历程必定是伴随着众多的颠簸与苛责，只有这样才有模糊变得清晰，才有狭隘变得宽阔。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而有趣并不是偶然得之。我们大多数人不黑不白的生，不黑不白的死，连自己的皮囊都收拾不了。愿在逐渐回收的过程中做一个有趣的人。

慢时光

落笔写下这三个字，木心的《从前慢》萦绕在耳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多美的意境，多朴素的语言，却折射出一种无以伦比的美好与境界，一种生命的哲学。

如今，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我们都在经历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喧嚣时刻，浮躁、抱怨、牢骚、争夺似乎充斥在我们的周围：开车遇到各种“垃圾人”；孩子一年级上学报名不舍昼夜排队；银行取钱排成长龙；各种办证手续错综复杂……我不知是人类的行为铸就了社会的浮躁，还是社会的跨步引领了人类的焦虑。于是灵魂渐行渐远，安静一度成为奢侈品。到大自然的山水间寻觅一种难得的慢生活似乎成为时尚，而寻来寻去一旦踏入这种快的氛围，状态依然如初。于是快与慢，清洁与污浊的边界依然不清晰。

当人如大自然中的树木一样，心情平静时像大树枝干般舒展挺拔，心情愉快时像小树枝般轻盈曼妙。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干旱来临我亦淡定从容，我想这是慢生活的一种真正的状态，真正的慢是滋养快，是用深度对抗速度，用密度对抗强度，这何尝不是一种无为而有为的态度。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惦念家乡的那方山水，年龄越长，这种感念越深厚，不仅仅因为那里有我的亲人，还有纯净的空气、宁静的炊烟、朝阳初升时的鸡鸣、暮色四合时的狗吠，这所有的一切都给我一种踏实的归属感。呼吸在这一山一水间瞬间通畅，宁静、超然、散淡皆物化，所有的演绎成一种慢生活、慢姿态，与我贴心贴肺、水乳交融。

也喜欢在我们小区幽静的院子里，闻着花香、听着虫鸣，坐在凉亭下，几个好友开怀畅谈，卸下伪装，抛开手机，望天上朗月，谈人间佳话。那或许是对朴素生活的热爱，或许是对磨难的超然态度，或许是对生活的淡定从容。时间在湛然的话语中拉长，在暮色里、在凉风里、在交谈里，忽然就把琐碎过成了一种浪漫，过成了一种心臆舒畅，过成了一种无拘无束与新鲜明媚。慢的姿态活色生香、醇正温良，慢下来才看清自己内心的苛求，慢下来才体会到这世界的寒流有多刺骨，也深知这世界的温暖有多辽阔。正是温暖盖过了寒流，希望战胜了绝望，正是这辽阔铸就了洒脱和丰盈。

愿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

孤  独

一直以来，我所以为的孤独总是伴随着寂寞与荒凉，或者是无以伦比的伤怀。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说过：“孤独是生命圆满的开始。没有和自己独处的经验，不会懂得和别人相处。”一女友也曾告诉我：“很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时光，焚香、沐浴、洒扫庭除、听经、习字。不曾寂寞，反而丰富。”

在与寂寞抗争的岁月里，自卑、畏缩总是如影随行。一个人熬过了最深的孤单，就会习惯强大。从最初的对抗、抵触到如今的习惯与享受，那是一个人站在了思想的高处，享受“独钓寒江雪”的侘寂之美。任何享受必定是经历了千回百转的绝望与考验，任何形式的考验唯独不能放弃的就是内心的平静，只有回归平静，才能甘于寂寞，自在安宁是破除困顿的最大武器。

越来越喜欢避开人群，即便是晚上的散步。听着各色虫鸣，和花草的呼吸融为一体，望着不远处朐山顶上的灯光，有友在旁，或低语或静默，那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浮世清欢，在清欢里享受着这种平静的孤独。

独自跨上浮桥，兀自欣赏着大片大片的荷花，或拍照或思索或在心里与荷默默对话，这是避开红尘，一人享受香远益清的孤独。

蘸点老墨，在黑白空间里任意驰骋，提按转腕任意挥洒，横竖撇捺的穿插中，轻重缓急的游走中，孤独挥洒在字里行间。

依然喜欢这种笔尖触在纸上发出沙沙声的质感，听到这种声音便有一种满足，于是每当困顿时，更愿拿起笔在本子上倾泻自以为是的思考，孤独伴随着微白的光在沙沙声里跳跃开来。

一个人懂得了享受孤独，便不再与自己纠缠。自己与自己的对话才变得和谐与温暖。这世界上一些孤独而优秀的灵魂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他们将温馨与欢乐不求回报地赠予了世人。我愿做这样一个孤独而温暖的人。

纵然生活一地鸡毛，我依然喜欢文字恣意流淌的感觉，它流出了欢欣与哀愁，也流出了庸俗与纯粹；既是喃喃自语，也是默默倾诉；既是一个人的修行，也是一个人的顿悟；既是自渡亦想渡人。

我想用白岩松在《痛并快乐着》中的一段话来沉淀最近我的思考：“走到生命的哪一个阶段，都该喜欢那一段时光，完成那一阶段该完成的职责，顺生而行，不沉迷过去，不狂热地期待着未来，生命这样就好。不管正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与挑战，或许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虽然痛苦，却依然要快乐，并相信未来。”

愿我们每个人在生命历程的每个阶段都会遇到最好的自己。

孙传红，女，南苑小学教师，喜欢阅读、书法，坚信向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