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人茶话华吟水:英茶小史

英茶小史

          华吟水           

我华用茶，由来甚古。《诗》：“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古书茶作荼，谓之苦荼。《三国志》：韦曜“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薅以当酒。”稽之西籍，则首见于鲍脱罗氏（ Giovanni Botero）之著述。鲍意人，曾于１５８９年出版《宏丽城市之成因》一书中记一则云：“中国常用一种木叶，榨溃成液，厥味佳妙，饮之可以代酒。凡饮酒过量，易致暴戾，而斯则绝无其患。”盖言茶也。英人丕璧（ Samuel Pepys）于１６６０年９月２８日之日记有云：“予顷遗人茶一杯，实予前所未尝饮也。”又云：“予归家见予妻方治茶，陶工商毕林尝谓之曰‘清心益神，莫佳于茶’。”以是知英人饮茶，始于英王查尔斯二世时。人谓查后额特利尼为英后用茶之第一人，则可证之无疑矣。

输茶入英，始自东印度公司。初有汤姆斯加惠（ Thomas Garway）者，伦敦咖啡馆主人也。经营茶事，不遗余力。１６５８年间，遍登广告于各日报，极意誉茶。至１６６０年，复用一种墙壁广告，明灿动人，遍于伦敦咖啡馆之四壁，而及于他处。今英国古物陈列所中，犹有一纸存焉，兹摘录其中数语云：“向者茶之售于英国，一磅之价，须金六镑，有至十镑者。盖物希则贵，故时人用茶，亦如李加腊烟（ Regalia一种上等雪茄烟）之仅用于贵族宴会耳。………迄１６５７年，公卿王子，咸锡证状，谓汤姆斯之茶，每磅售价仅在十五至十六先令之间矣。”是后东印度公司输入之茶，年有增加。最近二十六年间，平均年有７５４００万磅云。

文学家约翰孙（Dr． Samuel Johnson）爱茶甚笃，尝誉茶为一和平之兴奋剂。１７５６年间，有乔耐斯海惠（ Jonas Hanway）者，毁茶甚力，约氏遂与之争辩，笔战久久，卒以其文章毅力，克胜厥敌。约性怪诞，訴驰不羁，而其嗜茶尤奇趣。尝见之传记云：“彼直一囚于茶者，彼之壶无时或冷。午夜寂寥，常借茶以抚慰。而以茶故，往往不寐达旦。”约诚爱茶哉！英之著作家，固不乏嗜茶者，如爱狄孙（ Addison）、柏丕（Pope）、盖李芝（ Coleridge）及诗人郭判（ Cowper）均有文揄扬。斯而稍后，有牧师赛杜斯密斯（ Sydorey Smith）者，誉之尤甚。尝为文曰：“予谢上帝赉我人以茶。脱世间无茶，则我将奈何？幸哉我不生于未有茶之时也。”

其时英人啜茶，成为时尚。伦敦郊外，盛饰茶园。四方旅客，争趋饮焉。此后数年，西班牙人之旅舍名汉勃斯旦者，亦创茶园。于时环佩筇屐，趋之若鹜。而复以小说家狄根斯（Dick－ens）之必克惠克报，其名益彰。今读斯文者，犹可追忆白黛尔女士之茶会情状，仿佛寓目。后以白女士所允必克惠克之讼费，不克如约，被逮下狱，斯会遂辍。而狄根斯追缅前尘，辄形诸文字，以寄慨焉。其时茶之令名，乃遂益显，矧当时凡克罗林之小说名家，无论男女，形容家生趣，往往言茶。是类著作，今于英国图书总目中，得占数叶云。

时有约翰·乔陆克司（ John Jorrocks）者，茶商也。好猎，驰逐原野，几无虚日，而犹不忘其业。常怀茶样若干，殷勤于行猎同侣中求售，亦茶史趣话也。

初英国之茶，虽由印度输入，而印度则取之中国。即印地所树之茶，亦靡不为中国种。自１８２５年，，与其弟首先发现印度野生茶树于亚萨后，于是印人广为传植，而中国之茶几绝迹矣。１８３６年，印度贡亚萨所产之茶磅至伦敦，下年为五磅，１８３９年为９５磅。１８４０年亚萨公司创办，接收东印度公司所遗之茶田，力事垦拓，出品日盛。至１９０７年，已不下１１７００万磅。坐是称雄印度，首屈一指。虽后竟与之争者日众，而其营业犹未稍逊。比年英伦市上，印茶充溢，而华茶则日形寥落。当１８６７年，印茶之在全年消耗总数中，仅占百分之五；厥后二十年间，骤增几及半数；自１９００年后，益复蒸蒸日上矣。１８８６年，华茶之输入英国者，有１３６００万磅；后此逐渐减退，今则不及其全年消耗总数中之一零数，可慨哉！

英人啜茶，盖有定时。当１８世纪中叶，品茶成为时尚，饮者之众，与岁日俱增。后此虽习尚专易，餐时变更，而饮茶之时刻亦随之不同。然爱之者，故未稍替，或增多焉，当所称粉服时期（ Powder Costume Period），晨用咖啡，午后与晚则饮茶。女王维多利亚初年，盛餐（ heavy dinner）用于午后五时，或延至八时，则九时半饮茶。中常之家，餐于中午，饮茶于五时。或有进展其饮时，所谓食茶（ meat tea），浓茶（ high tea）者是已。近年习尚午后四时饮茶。不独英国，即欧西诸国，亦多如是。大战之后，商店工场，率订茶规，盖亦午后啜茶也。茶之为用，清心益神，蠲烦解渴，于人身实非无益，因是嗜之者日众。今则车腹舟唇，靡不具茶。茶之为业，亦云盛矣。

嗜茶者既日众，而茶肆亦日增月盛，以应时需。英之通都名城，均有茶肆，而伦敦则多至数千家。近如著名之兰盎斯公司，复增设数百处，又建一大酒肆，层楼杰阁，宏极诡丽，内可容数千人。咖啡与茶，应命即至，无分昼夜。于是效尤者又纷起，屈指难计矣。

茶叶日盛，而咖啡日衰。据１８４０年之统计：平均每人饮茶１．２２磅，咖啡１．０８磅，相差无几；至１９１９年，茶为８．２４磅，而咖啡则为０．８２磅矣。

（原载《半月》第４卷第１７号，大东书局１９２５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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