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走着,看着,欣喜着,却没有患得患失的心情。
——《人间草木》
提起汪曾祺,
人们就不可避免地想到红油飘香的高邮鸭蛋,
想到形形色色、令人口舌生津的吃食,
想到活灵活现、跃然纸上的动植物……
而当这种种令人称道的内容统归一处,
我们会发现,
这位“生活家”笔下及身上最闪耀的,
无疑是他的从容,
也就是——不着急。
汪曾祺作品
汪曾祺这一生跌宕多舛,大起大落,
享过荣华之乐,受过波折之苦。
年轻时,他也曾经有过笔触浓艳的时候,
恣肆豪放,健笔凌云。
当时过境迁,历尽人世百态,
汪曾祺却选择了返璞归真,
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有过各种创伤,但今天应该快活”,
用一双安静的眼,
去发现生活中最真实、最不慌不忙的本真。
正是因为这份“不着急”,
汪曾祺的文字没有被人们淡忘,
反被一再提起,
甚至成为一代又一代年轻读者的精神读本。
植物,是这世间最常见的东西,
可是到了汪曾祺笔下,
就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性灵美,
仿佛它们是一个个活人,
俏生生地出现在你身边,
同你交流,同你互动。
它们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甚至还有某些难以言说
又妙趣横生的“小脾气”,
这一点,在栀子花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汪曾祺作品
看看栀子花是怎么说话的吧——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
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
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谁能想到栀子花这样香气袭人的植物
却有着如此粗犷的内心。
至于白山茶,
就真的“人如其名”,文静又秀美了,
“这些白山茶有时整天没有一个人来看它,
就只是安安静静地欣然地看着”。
而腊梅花,
则引发了一场严重的职业危机——
“我们县北门的城门口有一家穿珠花的铺子,
我放学回家路过,
总要钻进去看几个女工怎样穿珠花,
我就用她们的办法穿成各式各样的腊梅珠花。
我在这些腊梅珠子花当中嵌了几粒天竹果——
我家后园的一角有一棵天竹。
黄腊梅、红天竹,我到现在还很得意:
那是真很好看的。
我把这些腊梅珠花送给我的祖母,
送给大伯母,送给我的继母。
她们梳了头,就插戴起来。
然后,互相拜年。
我应该当一个工艺美术师的,
写什么屁小说!”
说起汪曾祺笔下的吃食,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高邮鸭蛋了,
对于家乡这个久负盛名的鸭蛋,
汪曾祺甚至怀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情节,
“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而高邮鸭蛋,则确实担得起盛名,
“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鸭蛋的吃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汪曾祺作品
汪曾祺还将为“不着急”代入饮食之中。
他自己做菜,讲究三点:
“一要有点新意,二要省钱,三要省事”,
偶有妙思,即刻付诸实践,
为此还真创作出不少让人称赞的菜色,
例如塞馅回锅油条,
将“油条两股拆开,切成寸半长的小段。
拌好猪肉(肥瘦各半)馅。
馅中加盐、葱花、姜末。
如加少量榨菜末或酱瓜末、川冬菜末,亦可。
用手指将油条小段的窟窿捅通,
将肉馅塞入,
逐段下油锅炸至油条挺硬,
肉馅已熟,捞出装盘。
此菜嚼之酥脆,
油条中有矾,略有涩味,
比炸春卷味道好。”
这道菜还让他得出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道菜是本人首创,
为任何菜谱所不载。
很多菜都是馋人瞎捉摸出来的。”
,
金岳霖、、沈从文都曾是他的老师。
这段艰苦的求学岁月,
借助纸墨笔砚,成为了一段弥足珍贵的回忆,
还有不少民国大家,
透过他的笔,被“揭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写金岳霖:
,杨振声先生曾写过一篇游戏文章《释鳏》,在教授间传阅),无儿无女,但是过得自得其乐。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
写:
“先生上课时,学生是可以抽烟的。我上过他的‘楚辞’。上第一课时,他打开高一尺又半的很大的毛边纸笔记本,抽上一口烟,用顿挫鲜明的语调说:‘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士。’他讲唐诗,把晚唐诗和后期印象派的画联系起来讲。这样讲唐诗,别的大学里大概没有。闻先生的课都不考试,学期终了交一篇读书报告即可。”
汪曾祺作品
汪曾祺不光写师生往事,
还写市井,写凡人,
写穿街走巷的小贩,写门前闲聊的大妈,
“在这条街上任何一个店铺里,
只要有人一学丁大妈雄赳赳气昂昂走路神气,
大家就知道这学的是谁,
于是都哈哈大笑,一笑笑半天。
丁大妈的走路,实在是少见。
头昂着,胸挺得老高,大踏步前进,
两只胳臂前后甩动,走得很快。
她头发乌黑,梳得整齐。
面色紫褐,发出铜光,
脸上的纹路清楚,如同刻出。”
他笔下的每个人都鲜活生动,
透露出一股生机勃勃的烟火气。
对于汪曾祺的文学成就,
一些人给出了极高的赞誉,
沈从文从评价这位入室弟子:
“有个汪曾祺,将来必有大成就。”
贾平凹赞道:
“汪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
鹦鹉史航则实实在在地说出了普罗大众的心声——
“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多,
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却不常见。”
1997年5月16日,
“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汪曾祺离开了我们。
他曾在一个万籁俱寂、满天繁星的夜晚说:
“我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
只我这里一点是热的。”
己心温暖,则世间温暖。
汪曾祺为人为文,向真向善,
诗情画意却不矫情,
他的文字中总是流淌着对生活默默的温情,
打动人心,或许这是因为他
“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
20年后的今天,
让我们一起怀念这位贪吃,贪玩儿,
贪恋人世间,不慌不乱的可爱老人。
作者 | 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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